晋楚城濮之战后,楚转而向东发展。前613年,楚庄王即位后,楚国再次强盛。前606年,楚庄王伐陆浑(今河南嵩县北)之戎,一直打到洛水边,“观兵于周疆”,在周都洛阳陈兵。周王派王孙满去慰劳,庄王竟问“鼎之大小轻重”,意欲移鼎于楚。王孙满说:“统治天下重在德,而不在鼎。”楚庄王傲然地对王孙满说:“你不要阻止铸鼎之事,我们楚国只要把折断的钩(一种铜兵器)尖收集起来,就足够铸造九鼎了。”楚庄王大有取周而代之的气势。周王使者王孙满态度强硬,楚庄王只好退出周疆。但是,楚国北上争霸的行为并未中止。
晋、楚争霸中原期间发生的第二场重要战争,是公元前597年的泌之战。泌,古地名,在今河南原武县西。
泌之战发生在城濮之战后三十五年。这三十五年间,晋、楚两国,乃至春秋全局的形势都已发生了一系列重要变化。
晋国方面:城濮之战以来,晋国已四易其君。城濮之战后四年,晋文公去世。其子晋襄公继位七年而亡。其孙晋灵公是个混蛋透顶的主儿。他身为君主,竟像顽童般在台上用弹子射人,观看台下的人躲避弹子取乐。厨师为他做熊掌不熟,他下令将厨师杀了,命宫女将厨师的人肉装在盘子里,托了从朝廷上走过示众。晋国将领赵盾之弟赵穿,对晋灵公的所作所为气愤之极,一怒之下把晋灵公杀了。朝臣们商量的结果,到洛阳去把晋襄公的弟弟迎回来继立,是为晋成公。晋成公在位七年而卒,其子晋景公继立。泌之战就发生在晋景公三年。
楚国方面:楚成王比晋文公晚死两年,但他死得很惨。楚成王在位四十六年,晚年昏聩,随意废立子嗣,酿成大祸。太子商臣被废后于心不甘,在其师傅潘崇鼓动下发动宫廷,以禁卫军围弑父王。楚成王请求吃了熊掌再死,熊掌难熟,想拖时间设法求救。商臣不允,楚成王。商臣弑父而立,是为楚穆王。楚穆王先后灭了江、六、蓼等江淮小国,并伐中原陈国。楚穆王在位十二年而卒,其子楚庄王继立。楚庄王年轻时是个浪子型的君主,即位三年,不出号令,左抱郑姬,右抱越女,日夜为乐,并下令“有敢谏者死无赦”。有位名叫伍举的官员放胆进谏,问:“有一只鸟三年不叫不飞,这算什么鸟?”庄王答:“三年不飞,飞将冲天;三年不鸣,鸣将惊人。”伍举弯腰告退:“吾知之矣。”另一位大夫苏从,勇敢入谏,楚庄王问他:“你不知道我下过禁谏令吗?敢谏者死无赦!”苏从回答:“杀身以明君,臣之愿也!”楚庄王终于醒悟,罢乐听政,整顿朝纲,除恶用良,杀了几百人,提拔了几百人,伍举、苏从都得到重用(《史记·楚世家》)。楚庄王继位八年后,率兵攻伐陆浑戎部落,攻到东周京畿,竟问周定王派来劳师的王孙满“周室九鼎之大小轻重”,意欲取东周王室而代之。这就是“问鼎中原”这句成语的来历。
东周王室:城濮之战后三十余年间,经历了周襄王、周顷王、周匡王、周定王四代君主,已是“一代不如一代”了。
楚庄王“问鼎中原”后,争霸中原的步伐大大加快。楚庄王的战略眼光比较开阔,外交运筹也比较周密。他西与秦国勾和,东与吴、越结盟,北与齐、鲁修好,然后集中力量攻略中原。他接连讨伐郑、陈、宋三国,又吞并了舒、蓼两国。其中,争夺郑国之战,成为晋、楚争霸中原的焦点和关键。楚国一旦控制郑国,便可将防线推至黄河南岸,将晋国阻于黄河以北,晋国再想出兵中原就难了。因此,楚庄王先后六次伐郑,晋国每次必救。郑国奉行的是随风倒政策,朝晋暮楚。楚军来攻,它就臣服楚国;楚军一撤,它又投靠晋国。泌之战爆发前夕,楚军再次伐郑,将郑国都城(今河南新郑)围困了几个月。
晋国内部对是否出兵救郑,意见纷争。主将荀林父犹豫不定,直到楚军围困郑都两个月后,晋军才姗姗出动。晋军到达黄河北岸温县一带,得到消息,郑襄公已向楚国投降。荀林父认为既已如此,救郑已失去意义,主张暂时屯兵黄河北岸,待楚军南撤后再渡河进军郑国,这样既可避免与强敌楚国交战,又可逼迫郑国重新归附晋国。多数人同意他的意见,中军副将先縠却强烈反对,“闻强敌而退,非丈夫也”!竟独自领兵渡河,向楚军发起进攻。先縠徒有匹夫之勇,毫无全局观念,这样的将领,有十个十个要败。荀林父身为主将,竟被先縠的擅自行动弄得六神无主。有人说,先縠违令而行,其罪自咎。有人说,先縠以偏师陷入敌阵,必败无疑,主将也难辞其咎,“元帅之罪大矣”。有人说,既然这样,不如全军渡河进攻,即使不胜,罪责共担。荀林父竟被“罪责共担”这句话说动了,下令全军渡河,屯兵于泌,背河面山列阵,与楚军隔荥泽荒原对峙。
楚庄王是有些计谋的,他并不急于向晋军发起攻击,而是充分运用“纵敌”、“示弱”、“试探”等多种手段,摸清晋军虚实,松懈晋军戒备。楚庄王终于侦察到晋军将佐不同心,士卒无斗志。于是,楚军越过荥泽荒原,向晋军发起全面进攻。晋军主将荀林父发现楚军“如潮而至”,慌了手脚,下令全军北渡黄河撤退。大乱中,晋军士卒纷纷跳下河去争船渡河,没有挤上船的攀住船帮不肯松手,渡船无法开动,已经上了船的便挥剑乱砍,断臂断指、相挤淹亡者不计其数。
混战中,出现一个意外情况,帮了晋军大忙。晋军将领之一荀首登舟后发现儿子荀没有上船,他跳上岸去与楚军先头部队交战,射死楚军一名先锋将领,射倒一名楚国公子。他把死的活的一起掳走,准备战后交换回儿子。这一意外举动,无意中起到了掩护晋军撤退的作用。
楚军获得大胜后,在衡雍地区稍事休整。三十多年前发生在这里的城濮之战,楚国大败,晋国大胜。晋文公曾在这里为前来劳师祝捷的周襄王营造了一座行宫。这一次,楚庄王将这座行宫改为楚庙,供奉楚国列祖列宗,并在此举行祭祖祝捷庆典,然后得胜而回。
晋、楚发生的第三场重大战争,是公元前575年的鄢陵之战。
从泌之战到鄢陵之战,前后相隔二十二年。这二十多年间,晋、楚两国争霸中原的形势再次发生逆转:晋国开始复苏,楚国力量下降。晋国出现中兴景象,应该归功于晋景公。泌之战晋国败给楚国后,晋景公没有消沉,在士会、栾书等朝中文武老臣的全力辅佐下,冷静分析了内外形势,调整了治国方略和争霸战略。他采取的战略方针是:先内后外、先近后远;先拓疆域、再图攻伐;先伐交、再伐兵。
根据上述方针,晋景公稳扎稳打地实施了以下三项主要措施:一、逐个剿灭盘踞在太行山区的赤狄、白狄势力,肃清侧背掣肘,将晋国疆域推进到太行山以东、黄河北岸一线,改善了晋国与楚国对峙的战略态势。二、大力扩充军备。按周制,诸侯大国设上、中、下三军,诸侯小国只设一军。晋景公将晋军扩充至六军,朝中掌控军队的上卿多达十二人。三、全方位地开展外交活动。东方离间齐、楚,西方离间秦、楚,最大限度地孤立楚国。经过晋景公的艰难奋斗,晋国重振了雄风。鄢陵之战发生在晋景公去世后的第二年,他生前采取的一系列变革措施开始见效,他的儿子晋厉公则开始收获父亲种下的果实。
鄢陵之战爆发,是由中原郑、许、宋等几个诸侯小国混战引起的,双方各找各的后台,最终导致晋、楚爆发鄢陵之战。
开始阶段,晋军首先出兵,渡过黄河,进至鄢陵(今河南鄢陵西南),准备等待齐、鲁、宋、卫等盟队前来会合,然后向郑国进攻。
楚军方面,楚共王亲征,以子反为中军元帅,出兵救郑。子反想赶在齐、鲁、宋、卫联军到达之前,将晋军一举击溃。他命令楚军高速行进,从申邑出发,过汜水,渡颍水,很快到达鄢陵一线,“压晋军营前而阵”。兵贵神速是对的,但有一条原则,快不能乱。有时出于战役全局需要,组织一支快速分队不顾一切地全速前进,去执行某项长途奔袭或穿插任务。但是,如果要求大规模部队全都以超常速度前进,这样的求快,就容易使部队跑乱、跑散,带来严重后果。子反指挥楚军一味图“快”,结果队伍跑散了。到达集结地域后,又没有迅速按照原建制集合整队,“阵中士卒喧嚣”,秩序混乱,这是重要败因之一。
晋军一方,由于诸侯联军尚未到达,自觉力量单薄,没有贸然出营迎击楚军。楚军“压晋军营前而阵”后,晋军出击遇到了困难。这时有位十七岁的将门之子士匄提了一条建议:“塞井夷灶,就营而阵”。把营盘内的水井都填了,灶都平了,腾出地方,队伍就在营盘内排兵布阵,然后打开营垒,向敌人发起突然袭击。晋厉公和中军元帅栾书采纳了这条意见,不等诸侯联军来到,当即下令塞井夷灶,就营列阵,然后开垒为道,突然向楚军发起猛攻。
一开战,晋厉公乘坐的战车刚驶出营门就陷进了泥沼,中军元帅栾书准备把自己的战车让给晋厉公。负责护卫晋厉公的魏锜大声制止:“不可!你负有指挥全军的重任,万不可乱!”楚共王正在“巢车”上瞭望晋军行动,发现晋厉公的战车陷进泥沼,立刻亲率禁卫军来攻。魏锜见状,拔箭就射,一箭射中楚共王左眼,楚共王满脸是血,回车而退。楚共王中箭负伤的消息很快传遍楚军,军心大乱,导致楚军全线崩溃。楚军退至颍水南岸,晋军追击至颍水北岸,星起鸣金,明日再战。
楚军中军元帅子反布置完医治伤员、补充粮秣、修车喂马等项军务,并下达了“鸡鸣而食,明晨再战”的预先号令。然后自己就喝酒去了,喝得酩酊大醉。楚共王得到逃回的战俘报告,晋军正在连夜布置“明日再战”事宜,立即派人去叫中军元帅子反前来商量明晨如何应战。子反醉得不省人事,无法去见统帅。楚共王自己一只眼睛已被射瞎,中军元帅子反又是这样不知责任轻重,为了避免明晨遭到更大损失,下令楚军连夜向南撤退,粮秣全丢下了。
孙子说:“智将务食于敌。食敌一钟,当吾二十钟;萁杆一石(萁杆即马料),当吾二十石。”第二天,晋军进入楚军空营,利用楚军留下的粮秣给养,休整三天,大胜而归。
楚军撤退至瑕(楚国地名,今安徽蒙城县东北),楚共王派人去责备子反醉酒误事,子反自知难辞其责,后悔莫及,。鄢陵之败,楚共王自己一只眼睛负伤失明,中军元帅子反醉酒误事,楚国元气大伤。